在客棧裏，雪寧不止一次照過鏡子。鏡子裏的人，是她！又不是她！

自己結婚晚，生孩子已經二十八歲，在來這個世界之前，她剛剛過完33歲的生日。全家一起吃女兒和老公親手做的蛋糕，自己感動了好久。

而鏡子裏的這個人，年輕，漂亮。看著還不到二十歲。長發及腰，烏黑油亮。這是自己少女時期幻想中的自己。如今自己真的成了自己夢中的人了……

你是誰呢？我怎麽會成為你？

你又去了哪兒？是不是在那個世界，成為了我？

雪寧忽然想起順治皇帝當和尚時寫的一個偈語：“生我之前誰是我,生我之後我是誰”還有“大夢誰先覺？”之類的詩詞和偈語。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了，這些哲學思想和問題，再想下去，自己就會迷失，會忘記自己的存在。她要努力過好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在這個客棧住了半個多月了，雪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天就是吃喝睡覺照顧孩子。櫃臺上沒銀子了，雪寧就續上。特殊時期嘛，反正不能讓自己和孩子受委屈。沒事了就休息，抓緊時間恢覆身體，有事了讓狗子他們幫忙去辦。

吃食上好了，再加上藥材調理，雪寧的身體好了不少。奶水也足足的，夜裏餵孩子少了不少的麻煩。

身體好了，心情也就好了。再加上四個小子沒事做了就幫她看孩子，她更是樂得清閑。有空了想想孩子的名字，但始終覺得不好。不想去想了，就幫兩個小姑娘打扮打扮，她會梳很多種適合小姑娘的發型。都是在女兒身上鍛煉出來的！

每次看她們一天一天變白了，變好看了，雪寧心裏特別滿足。在她心裏，也把她們當成了自己的女兒，跟自己女兒差不多大，卻懂事太多。果然生活才是最好的老師！

這一日，狗子照常來到雪寧房間幫忙看孩子，然後對雪寧說起了一件事。

“姐姐，這個客棧裏忽然多了很多讀書人。天天早上都有人在讀書，這是怎麽回事？”

“大概是進京趕考的學子吧？是不是今年要大考了？”

“不對吧？三年一大考，這去年春闈剛過啊，我們村裏有人還去考試了呢？”

“春闈是什麽？”

“我讀書時，先生說春闈就是會試，三年一次，在每年的二月初九，十二，十五三日考試。秋闈是鄉試，每年都有。秋闈考中了的，就得去京城應試了。教我讀書的先生是會試落第了，才回老家開了私塾。”

“原來是這樣！那你可曾考過？”

“考過，童試過了。父母很高興，讓我繼續讀書。還說要攢錢讓我去縣裏的學裏讀書……只是後來家沒了，父母的屍骨也沒找到。我和他們三個就出來了。”

“可惜了！聽你說話就聽出來了，你讀書一定很不錯。放心吧，狗子，姐姐以後供你讀書。”

“我不讀……”

“為什麽？”雪寧想了想，“你是不是想著讀書要花很多錢，不想讓姐姐花錢……是嗎？”

“嗯！”狗子悶悶地應了一聲。

“唉！你呀……好了，不說這個了。狗子，你去外面打聽打聽，看看為什麽學子們都到這裏來了。不要說話，在大堂裏坐著喝茶，聽聽就行。”

領到了任務，狗子立刻恢覆了元氣。

“好！姐姐放心！”

“真是一個別扭的小孩……”雪寧搖了搖頭。

曾聽狗子說，當今皇上已過花甲之年，卻又有幾十個皇子皇孫。這有點像以前的康熙皇帝。他的十幾個兒子為了一把龍椅鬥得兄弟倪墻，你死我活。更何況當今的幾十個孩子。唉……如果有人跟她說現在的天家，兄弟和睦，並無爭鬥。她是一個標點符號都不會相信的。估計等不到皇帝晏駕，明爭暗鬥就會變成真刀真槍了。

雪寧想了一會兒，覺得自己有些可笑。自己還身無立錐之地，竟然操心皇帝的家事。歷史上的皇帝也好，皇宮也罷。經過歲月洗禮，最後也只是給後世的編劇提供了素材而已。那些鮮血染成的紅墻，最後還不是斑駁到需要刷紅漆來證明它曾經的無上的權利和無上的殘酷。

不想了！不管了！也管不了那麽多！

總之，皇家宮闈的各種傾軋跟自己無關。她只想把自己身體調理好，然後希望孩子健康快樂。她可以帶著狗子他們找個山青水秀的世外桃源過一世。

閑游綺陌，悶枕香閨。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狗子是個值得培養的人才，舉手投足都是一副大人的樣子。只是有時候刻意模仿大人的樣子有些過，再配上那張還有稚氣的臉，讓人感到可樂。雪寧有意以後培養他入仕，如果他做了官，天下受益的人會更多。

雪寧相信狗子的人品的。

累了就睡覺，睡醒繼續吃。剛開始雪寧還覺得是天堂，終於可以好好休息。現在卻覺得有點圈（juan）的慌。果然，人還是群居動物，一個人還是寂寞的。

在以前坐月子都很容易抑郁，現在更別提了。天兒又熱，大部分又是她一個人待著。夜裏還得看四個孩子……雪寧心情有點郁悶，但還是可以調節的。

活動一下身體，看了一會兒書，再伺候完兩位祖宗的吃喝拉撒。狗子就進來了，看了看整日睡覺的寶寶，“姐姐，弟弟妹妹越來越好看了。”

雪寧聽他這麽說，“噗嗤”一聲笑了。“狗子，你叫我姐姐，叫我的孩子弟弟妹妹……那咱們不都事一輩人了？我的孩子是不是也得叫我姐姐了？”

狗子一聽，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臉紅了一下。“你這麽年輕，比我大不了幾歲，不叫你姐姐叫什麽？”

“叫什麽好呢？寶寶們現在還沒有名字。等有了名字，你就叫他們的名字好了。想叫我姐姐，還可以繼續叫我姐姐。”

“好！姐姐，寶寶是越來越好看了。像年畫裏的善財童子和童女。”

“那是，每個人剛出生時都是最醜的，醜的讓人想扔掉。都跟猴兒似的，又紅又黑又瘦。”

“是嗎？我不知道呢？我這是第一次見這麽小的孩子。”

“你沒見過也是應該。女人生孩子忌諱多，不讓你們見也是為你們好。你想知道怎麽生孩子，等你長大娶了夫人就知道了。到時候你們可以一起迎接你們的孩子。那種感覺，很幸福的！”

“真的嗎？”狗子說的有點心動了！

“那是當然……你這麽快就回來了？打聽清楚了嗎？”

“基本上清楚了。”狗子的表情正式了起來。

“之所以學子這麽多，是因為這裏是北上京城的必經之路。當今皇帝開了恩科取仕，所以天下學子都要去試一試。”

“為什麽開恩科？”

“聽他們說是四王爺在北方邊疆大勝。姐姐你不知道，越國靠南，北方的鄰國一直是勁敵。打起仗來，十次勝不了兩三次。這次四王爺掛帥，幾次交手都是大捷。皇帝一高興，普天同慶，便開了恩科。一來慶祝，不必讓學子多等兩年，二來取仕，填充廟堂外官。”

“原來是這樣！這四王爺是什麽人？”

“當今皇帝是‘玄’字輩，名字從金。所以叫‘玄釗’，四王爺他們兄弟是從‘元’，玉字輩。四王爺名叫李元琪。最是能征善戰的。”

“哦！原來是這樣！皇帝都已經六十多歲了，這個四王爺也年齡不小了吧？”

“聽說四王爺雖然稱是四王爺，他其實排十三。只因中間兄弟大都夭折，所以上了皇家祖譜的就排行老四。聽說四王爺現在三十五歲左右，正值壯年。”

這讓雪寧想起了自己以前很愛看的各種宮鬥，宅鬥的小說和電視劇。女人之間的爭鬥，雖然不見硝煙和鮮血，殘酷性卻也不比真正戰場少多少。

因為消失的，大多是一個個剛剛成為人形的孩兒。幸運點的，能睜開眼看一眼這個世界，不幸的，在腹中剛成人型就已經沒了！

有朋友曾經打趣雪寧，說你性子這麽淡，如果真穿越了，在宮裏估計活不過兩集就得嗝屁。

雪寧自己也覺得是！萬幸的是自己現在真的穿越了，但沒有落在宮闈和大宅子裏。

現在的自己，雖然貧窮和孤獨。但卻是自由的。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雪寧寧願在戰場上站著死，也不想死在那風刀霜劍、暗無天日的牢籠裏。

“還打聽到什麽？”雪寧問狗子。

“聽說六王爺李元珈，因為做錯了事，被皇帝罰到不知道什麽地方思過了。四王爺和六王爺還有十二皇子，三個人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四王爺這次之所以出征，完全是想救他弟弟。”

“哦？還有這樣的手足情？罕見哪……”雪寧小聲嘀咕。

“姐姐還有要問的嗎？”

“沒有了。這皇帝的家事，咱們平頭百姓也不過是當成故事來聽罷了。狗子……以後不能叫狗子了。你叫千城，姐姐叫你阿城好嗎？”

“好。姐姐隨意。”

“好，阿城。關於這些天黃貴胄的事情，你知道歸知道，切不可出去亂說。小心禍從口出！”

“我知道了。”

“哎！對了，你有空了出去問問，這附近有沒有風景好，又適合居住的地方。不要人多的地方，離城近的村子更好。咱們以後可以在那裏安家。”

“嗯，好的姐姐。我會註意的。”

時間過得飛快，雪寧在炎熱的夏季坐完了月子。終於可以正大光明的出門了。

那些學子們依然絡繹不絕，都想趕上今年恩科。可以一步登天，平步青雲。

想想也是，自古以來，讀書人的目的不就是出人頭地，入仕為官。其他的還能幹嘛？春風化雨，教化黎民？他們願意甘守清貧的又有幾個？

阿城告訴雪寧自己找好了地方，就看她的決定了。

阿城找的地方是石碌城東邊的五陵縣田李村，雪寧一聽這名字就覺得不錯。

“五陵”者，“武陵”也。元亮公筆下的武陵桃花源，多少人的向往！那些桃花盛開、阡陌縱橫的地方，青茵平展、軟草茸茸的環境，想想都覺得舒坦。

自己以前在鋼筋水泥的城市裏，每天忙碌。想去旅游也沒空去。一來始終手頭緊，二來帶小孩子不方便來回走。

有人說，所謂的旅游就是賣了自己的房子去看別人家的地。

這句話也不錯！

只是以前的自己連個賣自己房子的機會都沒有！

無意中來到這裏，沒有汙染，沒有嘈雜。是自己心向往之的地方，現在終於可以過自己喜歡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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